直立人好霸道

手天使分享會要結束前,我發了一則訊息寫著「直立人好霸道,要坐卻不自己帶椅子。」敏感的夥伴問我是甚麼意思,畢竟這用詞有點尖銳。

有點難用論述直接說明,以下用內心小劇場來表達好了:

「現場空間配置保留了輪椅的通道,甚至寬可錯車,這樣很好啦。可是地上那條定位膠帶總好像還是在視覺上分開了輪椅族與直立人,這樣的隔離政策沒問題嗎?」

「嗯?這些椅子哪來的?為什麼我們不需要幫輪椅族準備椅子啊?」
「不對,為什麼我們需要幫直立人準備椅子?憑甚麼直立人不用像輪椅族一樣,自己把要坐的器具帶出門?」

「輪椅族原本就需要坐著才能出門,這也是輪『椅』這名稱的由來,不是輪椅族的當然就不應該預設她有帶椅子啊!」

「她沒有帶椅子,我們就應該要準備嗎?
今天六、七台輪椅在現場,但如廁卻要請她們到捷運站或是另找房間使用尿壺;
而且要是沒有手語老師來,但有聽障朋友來,我們難道不是用『資源有限』或是『沒料到有聽障朋友會來』做為藉口嗎?
為什麼直立人、聽人的需求,就是理所當然;但輪椅族、聾人的需求就可以輕易被擱置?」


所以我用了「霸道」一詞來發訊息--因為身為社會制度中的多數人,我們把太多其實是享受、受益的事情視作理所當然,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既得利益者。
商業模式造成我們這些多數人要使用的東西,是如此輕易且便宜的可以取得,但是點字機、助聽器卻是如此昂貴(包含保養費)。若是人類的老化並不會影響下肢骨骼,恐怕低底盤公車也還不會出現。

活動中被一位參與者提醒:我們的成長歷程、教育體系中,就是不斷地隔離弱勢(例如啟聰、啟明、啟智學校)或是標籤化。於是我們從沒有把「她們就在我身邊」當成一件「正常」的事,而即使我們知道弱勢的存在,即使我們設想了她們的需求,我們也很難把這些需求視為「理所當然應該要被滿足」--就算是現今被當做很基本的性騷擾通報機制(關鍵字:南聰性侵)以及聾啞者的電話報案與求救。
我當時的反饋是:那些不讓我們接觸弱勢的理由,特別是在玻璃娃娃事件後的「如果不小心弄傷她了,賠不完啊」的防衛心態,正是我們之所以一直沒法跟弱勢互相了解的原因。這種防衛心態,甚至演變成對自己不了解的族群會有敵意,例如恐同、恐愛、遊民歧視,以及對高學歷者和前科者的刻板印象。


而直到打這篇的時候,我才發現內心小劇場中的思緒轉換,其實仍然都沒有跳脫出以直立人和聽人為出發點的角度。
試想,如果是一個輪椅族掌權的世界,辦活動時也許就會有著「今天可能會有直立人要來,要不要『特別為了她們』準備椅子呢」的顧忌,也許就會有「一般椅子好貴喔,不用為了這次特別買啦」的聲音出現了。
所謂「設身處地」,恐怕不只是想著「如果我處在對方的狀況,會怎麼樣」,而還要能夠設想「如果我這種狀況的人才是被當成『弱勢』、『少數』或是『不正常』,我會希望怎麼樣?」


補充:
關於活動現場的手語老師,其實內部有討論過:一場無需報名、登記障別的活動,如果請了手語老師但是卻沒有需要手語的人在現場,是否會造成資源浪費?
後來的決議仍然申請手譯員,除了是因為一度考慮過現場轉播之外,更重要的是希望「請手譯員」成為一種常態,而且這也需要大眾對於手譯員制度的重視(不只是基於對聽障的重視,也包含了以手譯員做為主體的養成與就業環境問題)--也許她們才是名符其實的「手天使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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